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抢榆枋 一作:枪榆枋)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鷃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译文
北海里有一条鱼,它的名字叫鲲。鲲非常巨大,不知道有几千里。鲲变化成为鸟,它的名字就叫做鹏。鹏的脊背,也不知道有几千里长;当它振动翅膀奋起直飞的时候,翅膀就好像挂在天边的云彩。这只鸟,大风吹动海水的时候就要迁徙到南方的大海去了。南方的大海是一个天然的大池子。
《齐谐》这本书,是记载一些怪异事情的书。书上记载:“鹏往南方的大海迁徙的时候,翅膀拍打水面,能激起三千里的浪涛,环绕着旋风飞上了九万里的高空,乘着六月的风离开了北海。”像野马奔腾一样的游气,飘飘扬扬的尘埃,活动着的生物都因为风吹而运动。天空苍苍茫茫的,难道就是它本来的颜色吗?它的辽阔高远也是没有尽头的吗?鹏往下看的时候,看见的应该也是这个样子。
如果聚集的水不深,那么它就没有负载一艘大船的力量了。在堂前低洼的地方倒上一杯水,一棵小草就能被当作是一艘船,放一个杯子在上面就会被粘住,这是水浅而船却大的原因。如果聚集的风不够强大的话,那么负载一个巨大的翅膀也就没有力量了。因此,鹏在九万里的高空飞行,风就在它的身下了,凭借着风力,背负着青天毫无阻挡,然后才开始朝南飞。
蝉和小斑鸠讥笑鹏说:“我们奋力而飞,碰到榆树和檀树就停止,有时飞不上去,落在地上就是了。何必要飞九万里到南海去呢?”到近郊去的人,只带当天吃的三餐粮食,回来肚子还是饱饱的;到百里外的人,要用一整夜时间舂米准备干粮;到千里外的人,要聚积三个月的粮食。蝉和小斑鸠这两只小虫、鸟又知道什么呢。
小智比不上大智,短命比不上长寿。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朝生暮死的菌草不知道黑夜与黎明。春生夏死、夏生秋死的寒蝉,不知道一年的时光,这就是短命。楚国的南方有一种大树叫做灵龟,它把五百年当作一个春季,五百年当作一个秋季。上古时代有一种树叫做大椿,它把八千年当作一个春季,八千年当作一个秋季,这就是长寿。可是活了七百来岁的彭祖如今还因长寿而特别闻名,众人都想与他相比,岂不可悲!
商汤问棘,谈的也是这件事。汤问棘说:“上下四方有极限吗?”棘说:“无极之外,又是无极!在草木不生的极远的北方,有个大海,就是天池。里面有条鱼,它的身子有几千里宽,没有人知道它有多长,它的名字叫做鲲。有一只鸟,它的名字叫做鹏。鹏的背像泰山,翅膀像天边的云;借着旋风盘旋而上九万里,超越云层,背负青天,然后向南飞翔,将要飞到南海去。小泽里的麻雀讥笑鹏说:‘它要飞到哪里去呢?我一跳就飞起来,不过数丈高就落下来,在蓬蒿丛中盘旋,这也是极好的飞行了。而它还要飞到哪里去呢?’”这是大和小的分别。
所以,那些才智能胜任一官的职守,行为能够庇护一乡百姓的,德行能投合一个君王的心意的,能力能够取得全国信任的,他们看待自己,也像上面说的那只小鸟一样。而宋荣子对这种人加以嘲笑。宋荣子这个人,世上所有的人都称赞他,他并不因此就特别奋勉,世上所有的人都诽谤他,他也并不因此就感到沮丧。他认定了对自己和对外物的分寸,分辨清楚荣辱的界限,就觉得不过如此罢了。他对待人世间的一切,都没有拼命去追求。即使如此,他还是有未达到的境界。
列子乘风而行,飘然自得,驾轻就熟。十五天以后返回;他对于求福的事,没有拼命去追求。这样虽然免了步行,还是有所凭借的。倘若顺应天地万物的本性,驾驭着六气的变化,遨游于无穷的境地,他还要凭借什么呢?所以说:修养最高的人能任顺自然、忘掉自己,修养达到神化不测境界的人无意于求功,有道德学问的圣人无意于求名。
注释
冥:通假“溟”,指海色深黑。“北冥”,北海。下文“南冥”,指南海。传说北海无边无际,水深而黑。
鲲(kūn):传说中的大鱼。 之:主谓之间取消句子独立性。其:表推测。
鹏:本为古“凤”字,这里指传说中的大鸟。
怒:奋起的样子,这里指鼓起翅膀。
垂:同“陲”,边际。
海运:海动。古有“六月海动”之说。海运之时必有大风,因此大鹏可以乘风南行。徙:迁移。
天池:天然形成的大海。
《齐谐》:书名。出于齐国,多载诙谐怪异之事,故名“齐谐”。一说人名。
志怪:记载怪异的事物。志,记载。
水击:指鹏鸟的翅膀拍击水面。击:拍打。
抟(tuán):回旋而上。一作“搏”(bó),拍。扶摇:一种旋风,又名飙,由地面急剧盘旋而上的暴风。九,表虚数,不是实指。
去:离,这里指离开北海。“去以六月息者也”指大鹏飞行六个月才止息于南冥。一说息为大风,大鹏乘着六月间的大风飞往南冥。以:凭借。息:风。
野马:指游动的雾气。古人认为:春天万物生机萌发,大地之上游气奔涌如野马一般。
尘埃:扬在空中的土叫“尘”,细碎的尘粒叫“埃”。
生物:概指各种有生命的东西。息:这里指有生命的东西呼吸所产生的气息。 相:互相。吹:吹拂。
苍苍:深蓝。其正色邪:或许是上天真正的颜色?其,抑,或许。正色,真正的颜色。邪,同“耶”,疑问语气词。极:尽。 下:向下。亦:也。是:这样。已:罢了。
覆:倾倒。坳(ào):凹陷不平,“坳堂”指堂中低凹处。
芥:小草。置杯焉则胶:将杯子放于其中则胶着搁浅。置,放。焉,于此。胶,指着地。
斯:则,就。
而后乃今:“今而后乃”的倒文,意为“这样,然后才……”。培:凭。
莫之夭阏(yāo è):无所滞碍。夭,挫折。阏,遏制,阻止。“莫之夭阏”即“莫夭阏之”的倒装。 图南:计划向南飞。
蜩(tiáo):蝉。学鸠:斑鸠之类的小鸟名。
决(xuè):疾速的样子。
抢(qiāng):触,碰,着落。“抢”也作“枪”。榆枋:两种树名。榆,榆树。枋,檀木。
控:投,落下。
奚以:何以。之:去到。为:句末语气词,表反问,相当于“呢”。南:名词作动词,向南(飞行)。“奚以……为”,即“哪里用得着.......呢”。
适:去,往。莽苍:色彩朦胧,遥远不可辨析,本指郊野的颜色,这里引申为近郊。
三餐:指一日。意思是只需一日之粮。反:同“返”,返回。
犹:还。果然:吃饱的样子。
宿:这里指一夜。 宿舂粮:即舂宿粮,舂捣一宿的粮食。
之:此,这。二虫:指蜩与学鸠。虫:有动物之意,可译为小动物
知(zhì):通“智”,智慧。
朝菌:一种大芝,朝生暮死的菌类植物。晦朔:晦,农历每月的最后一天,朔,农历每月的第一天。一说“晦”指月末,“朔”指月初。
蟪蛄(huì gū):寒蝉,春生夏死或夏生秋死。
冥灵:大树名。一说为大龟名。
根据前后用语结构的特点,此句之下当有“此中年也”一句,但传统本子均无此句。
大椿:传说中的大树名。一说为巨大的香椿。
彭祖:传说中尧的臣子,名铿,封于彭,活了约八百岁。乃今:而今。以,凭。特,独。闻,闻名于世。
众人:一般人。匹:配,比。
汤:商汤。棘:汤时的贤大夫,《列子汤问》篇作“夏革(jí)”。已:矣。
穷发:传说中极荒远的不生草木之地。发,指草木植被。
修:长。
泰山:在今山东泰安北。
羊角:一种旋风,回旋向上如羊角状。
绝:穿过。
斥鴳(yàn):池沼中的小雀。斥,池,小泽。
仞:古代长度单位,周制为八尺,汉制为七尺;这里应从周制。
至:极点。
小大之辩:小和大的区别。辩,同“辨”,分辨,分别。
效:效力,尽力。官:官职。
行(xíng):品行。比:合。
合:使...满意。而:通“能”,能够。征:征服。
宋荣子:一名宋钘(jiān),宋国人,战国时期的思想家。犹然:喜笑的样子;犹,通“繇”,喜。
举:全。劝:勉励。
非:责难,批评。沮(jǔ):沮丧。
定:认清。内外:这里分别指自身和身外之物。在庄子看来,自主的精神是内在的,荣誉和非难都是外在的,而只有自主的精神才是重要的、可贵的。
境:界。
数数(shuò)然:汲汲然,指急迫用世、谋求名利、拼命追求的样子。
列子:郑国人,名叫列御寇,战国时代思想家。御:驾驭。
泠(líng)然:轻妙飘然的样子。善:美好的。
旬:十天。有:通“又”,用于连接整数与零数。
致福:求福。
虽:虽然。待:凭借,依靠。
乘:遵循,凭借。天地:这里指万物,指整个自然界。正:本;这里指自然的本性。
御六气之辩:驾驭六气的变化。御,驾驭、把握。六气:指阴、阳、风、雨、晦、明。辩:通“变”,变化的意思。
彼:他。且:将要。恶(wū):何,什么。
至人:庄子认为修养最高的人。下文“神人”“圣人”义相近。 无己:清除外物与自我的界限,达到忘掉自己的境界。即物我不分。
神人:这里指精神世界完全能超脱于物外的人。无功:无作为,故无功利。
圣人:这里指思想修养臻于完美的人。无名:不追求名誉地位,不立名。
参考资料:
一. 虚词
1. 之
(1) 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结构助词,用于主谓之间,取消句子独立性)
(2)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助词,的)
(3)其翼若垂天之云(助词,的)
(4)鹏之徙于南冥也(结构助词,用于主谓之间,取消句子独立性)
(5)生物之以息相吹也(结构助词,用于主谓之间,取消句子独立性)
(6)天之苍苍,其正色邪(结构助词,用于主谓之间,取消句子独立性)
(7)且夫水之积也不厚(结构助词,用于主谓之间,取消句子独立性)
(8)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助词,的)
(9)则芥为之舟(代词,小草的)
(10)而莫之夭阏者(代词,它)
(11)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动词,到,往)
(12)之二虫又何知(代词,此)
(13)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代词,他,指宋荣子)
(14)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代词,他,指彭祖)
(15)穷发之北(结构助词,的)
(16)汤之问棘也是已(结构助词,用于主谓之间,取消句子独立性)
2. 而
(1)怒而飞(连词,表修饰)
(2)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连词,表修饰)
(3)决起而飞(连词,表顺承)
(4)控于地而已矣(连词,就)
(5)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连词,表并列)
(6)而宋荣子犹然笑之(连词,表转折)
(7)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连词,表转折)
(8)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连词,表转折)
3. 则
(1)海运则将徙于南冥(连词,就)
(2)时则不至(连词,或者)
(3)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连词,那么)
4. 然
(1)奚以知其然也(代词,这样)
(2)虽然,犹有未树也(代词,这样)
(3)未数数然也(形容词词尾,……的样子)
5. 以
(1)以五百岁为春(介词,把)
(2)生物之以息相吹也(介词,用)
(3)奚以知其然也(介词,凭)
(4)去以六月息者也(凭借,用)
(5)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介词,因为)
6. 且
(1)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连词,而且)
(2)彼且恶乎待哉(连词,还)
(3)且适南冥也(副词,将要)
7. 于
(1)彼其于世(介词,对于)
(2)覆杯水于坳堂之上(介词,在)
8. 其
(1)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表选择,是……还是……)
(2)其名为鹏(代词,它的)
(3)其负大舟也无力(代词,它,指水)
(4)其自视也,亦若此矣。(代词,他们)
二. 实词
1.通假字
1.北冥有鱼 冥:通“溟”,海色深黑。
2.适莽苍者,三餐而反 反:通“返”,返回。
3.小知不及大知 知:通“智”,智慧。
4.旬有五日而后反 有:通“又”,用于连接整数与零数。 反:通“返”。
5.而御六气之辩 辩:通“变”,变化。
6.此小大之辩也 辩:通“辨”,区别。
7.而征一国 而:通“耐”,才能。
8.知效一乡 知:通“智”,智慧。
9.犹然笑之 犹:通“繇”,喜。
10.而后乃今培风 培:通“凭”,凭借。
2.古今异义
(1)虽然,犹有未树也。
古义:虽然这样
今义:转折连词,用于上一个分句,今多用于虽然···但是···
(2)众人匹之
古义:一般人
今义:多数人,大家
(3)腹犹果然
古义:食饱之状
今义:副词,表示事实与所说或所料相符;连词,假设事实与所说或所料相符。
(4)之二虫又何知
古义:泛指动物
今义:虫子
(5)穷发之北
古义:毛,草木
今义:头发
(6)小年不及大年
古义:寿命短的
今义:农历腊月;节日,腊月二十三或二十四日,旧俗就在这天祭灶。
古义:寿命长的
今义:丰收年;农历十二月有30天的年份;春节
(7)而征一国者
古义:取信
今义:远行或用武力制裁
(8)海运则将徙于南冥
古义:海动
今义:泛指海上运输
(9)南冥者,天池也
古义:天然形成的水池
今义:高山湖泊名
(10)蟪蛄不知春秋
古义:指四季
今义:春天和秋天
(11)神人无功
古义:无功利
今义:无功劳
3.一词多义
辩
此小大之辩也(通“辨”,区别)
而御六气之辩(通“变”,变化)
知
之二虫又何知(动词,知道)
小知不及大知(名词,智慧)
名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名词,名称)
圣人无名(名词,声名)
息
去以六月息者也(名词,气息,这里指风)
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名词,气息)
其
则其负大翼也无力(代词,代指风)
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连词,表选择)
其自视也,亦若此矣(代词,他们)
以
去以六月息者也(介词,凭借)
生物之以息相吹也(介词,用)
以八千岁为春(介词,把)
奚以知其然也(介词,凭)
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介词,因为)
4.词类活用
(1)彼于致福者(使动用法,使……到来)
(2)而后乃今将图南(名词用作动词,往南飞)
(3)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名词用作动词,往南飞)
(4)德合一君(使动用法,使……满意)
(5)而征一国者(使动用法,使……信任)
(6) 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名词用作动词 称赞)
三.文言句式
1. 判断句
(1)此小大之辩也(“也”表示判断语气)
(2)《齐谐》者,志怪者也(“者……也”表示判断语气)
(3)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者……也”表示判断语气)
2. 省略句
(1)翱翔(于)蓬蒿之间(省略介词“于”)
(2)且举世誉之而(宋荣子)不加劝(省略主语“宋荣子”)
(3)众人匹(于)之(省略介词“于”)
(4)众人匹之,(众人)不亦悲乎(省略主语“众人”)
3. 疑问句
(1)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奚以……为,表示疑问语气)
(2)奚以知其然也(“奚以”,表示疑问语气)
(3)彼且奚适也(“奚”,表示疑问语气)
4. 变式句
(1)而莫之夭阏者(夭阏之,宾语前置)
(2)彼且奚适也(适奚,宾语前置)
(3)奚以知其然也(以奚,宾语前置)
(4)覆杯水于坳堂之上(于坳堂之上覆杯水,介宾短语后置)
(5)翱翔蓬蒿之间(<于>蓬蒿之间翱翔,介宾短语后置)
(6)之二虫又何知(知何,宾语前置)
(7)彼且恶乎待哉(待恶乎,宾语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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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海里有一条大鱼,名字叫鲲。鲲很大,其体积有几千里;变化为鸟,名字叫鹏。鹏的脊背也有几千里;当它奋起而飞的时候,那展开的双翅就像云垂天边。这只鹏鸟随着海潮的涨落会迁徙到南方的海。南方的海是个天然的大池。《齐谐》是一部专门记载怪异事情的书,这本书上记载说:“鹏鸟迁徙时,翅膀拍击水面激起三千里的波涛,急骤的盘旋而上直冲九万里高空,此一飞在六个月后方才停歇下来”。高空下望,蒸腾犹如奔马的雾气,沸沸扬扬的尘埃,仿佛是由生物气息吹拂。我们所见湛蓝的天空,那是它真正的颜色吗?它是无边无际的吗?鹏鸟所见,大概也是这个样子吧。
水汇积不深,它浮载大船就没有力量。倒杯水在庭堂的低洼处,可以用芥草作船,而搁个杯子当船就会粘住不动了,因为水太浅而船太大了。风聚积的力量不雄厚,它便无法托负巨大的翅膀。所以,鹏鸟飞到九万里高空,风就在它的身下,然后方能凭借风力飞行,背负青天而没有任何阻遏,这样就能飞到南方了。寒蝉与小灰雀对此觉得很奇怪,它说:“我猛地起飞,力图到达榆树和檀树的树枝,有时飞不到,也就落在地上而已,为什么要到九万里的高空再而向南飞呢?”如果到郊外去,晚餐前就可以返回,肚子还没饿,不需要干粮;到百里之外去,晚上就要准备第二天的干粮;到千里之外去,就需要三个月的时间来准备粮食。寒蝉和灰雀这两个小东西当然不懂得这些道理,小不点理解不了大块头,寿命短的理解不了寿命长的。为什么这样说呢?朝菌不知道有月初月末,寒蝉不知道有春天和秋天,这是活的短的。楚国南边有一种叫冥灵的大龟,对它来说,五百年为春,五百年为秋;上古有一种叫大椿的树,八千年为春,八千年为秋,这是活的长的。八百岁的彭祖是一直以来所传闻的寿星,人们若是和他比寿命,岂不可悲吗?
商汤和棘也有过前面所讲的谈话:“在那草木不生的北方,有一个很深的大海,那就是‘天池’。那里有一种鱼,宽有好几千里,没有人知道它有多长,它的名字叫鲲,有一种鸟名字叫鹏,它的脊背像座大山,展开双翅就像天边的云。鹏鸟奋起而飞,旋转扶摇而上直冲九万里高空,穿过云气,背负青天,然后向南飞,去往南方的大海。斥鴳讥笑它说:‘它打算飞到哪儿去?我奋力起飞,不过几丈高就落下来,盘旋于蓬蒿丛中,这已是我飞的最远的地方了。它这是要飞到哪里去?’”这就是小与大的不同了。
同样地,那些才智胜任一个官职、能力在一乡中优秀出众、德行符合当一国之君、为国人所赞颂的人,他们看待自己时其实也像斥鴳的见识,所以宋荣子就讥笑他们。宋荣子是那种世上的人们都赞誉他也不会让他感到鼓舞,世上的人们都批评他也不会让他感到沮丧,清楚地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那种人。这应该说已是境界很高的了,这种人世上不多吧。虽然如此,他还是未能达到最高的境界。列子能驾风行走,轻盈美好,十五天后方才回到地面上,有他这样福气的人也不多吧。但他虽然可免于行走的劳苦,却还是要有所依赖。人如果能够遵循自然的本性,把握“六气”即阴、阳、风、雨、晦、明等宇宙万物的规律变化,遨游于无穷无尽的境域,那他还需要仰赖什么吗?因此说,“至人”没有利己心,“神人”没有功绩心,“圣人”没有名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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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也写作“消摇”,意思是优游自得的样子;“逍遥游”就是没有任何束缚地、自由自在地活动。
全文可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至“圣人无名”,是本篇的主体,从对比许多不能“逍遥”的例子说明,要得真正达到自由自在的境界,必须“无己”、“无功”、“无名”。第二部分至“窅然丧其天下焉”,紧承上一部分进一步阐述,说明“无己”是摆脱各种束缚和依凭的唯一途径,只要真正做到忘掉自己、忘掉一切,就能达到逍遥的境界,也只有“无己”的人才是精神境界最高的人。余下为第三部分,论述什么是真正的有用和无用,说明不能为物所滞,要把无用有用,进一步表达了反对积极投身社会活动,志在不受任何拘束,追求优游自得的生活旨趣。
本篇是《庄子》的代表篇目之一,也是诸子百家中的名篇,充满奇特的想象和浪漫的色彩,寓说理于寓言和生动的比喻中,形成独特的风格。“逍遥游”也是庄子哲学思想的一个重要方面。全篇一再阐述无所依凭的主张,追求精神世界的绝对自由。在庄子的眼里,客观现实中的一事一物,包括人类本身都是对立而又相互依存的,这就没有绝对的自由,要想无所依凭就得无己。因而他希望一切顺乎自然,超脱于现实,否定人在社会生活中的一切作用,把人类的生活与万物的生存混为一体;提倡不滞于物,追求无条件的精神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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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约公元前369年-约公元前286年),姓庄,名周,战国时期宋国蒙人。战国中期道家学派代表人物,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庄学的创立者,与老子并称“老庄”。最早提出的“内圣外王”思想对儒家影响深远。洞悉易理,指出“《易》以道阴阳”,其“三籁”思想与《易经》三才之道相合。其文想象力极为丰富,语言运用自如,灵活多变,能把微妙难言的哲理说得引人入胜。代表作品为《庄子》,其中名篇有《逍遥游》《齐物论》《养生主》等。其作品被称为“文学的哲学,哲学的文学”。据传庄子尝隐居南华山,卒葬南华山,故唐玄宗天宝初,被诏封为南华真人,其书《庄子》被奉为《南华真经》。
上篇
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离衡,兼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于是从散约败,争割地而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强国请服,弱国入朝。延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渊,以为固。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然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锄耰棘矜,非铦于钩戟长铩也;谪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向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何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中篇
秦灭周祀,并海内,兼诸侯,南面称帝,以养四海。天下之士,斐然向风。若是,何也?曰:近古之无王者久矣。周室卑微,五霸既灭,令不行于天下。是以诸侯力政,强凌弱,众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罢弊。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虚心而仰上。当此之时,专威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
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而立私爱,焚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夫兼并者高诈力,安危者贵顺权,此言取与守不同术也。秦离战国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无异也。孤独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也。借使秦王论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迹,以制御其政,后虽有淫骄之主,犹未有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号显美,功业长久。
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领而观其政。夫寒者利裋褐,而饥者甘糟糠。天下嚣嚣,新主之资也。此言劳民之易为仁也。向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贤,臣主一心而忧海内之患,缟素而正先帝之过;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后,建国立君以礼天下;虚囹圄而免刑戮,去收孥污秽之罪,使各反其乡里;发仓廪,散财币,以振孤独穷困之士;轻赋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约法省刑,以持其后,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节修行,各慎其身;塞万民之望,而以盛德与天下,天下息矣。即四海之内皆欢然各自安乐其处,惟恐有变。虽有狡害之民,无离上之心,则不轨之臣无以饰其智,而暴乱之奸弭矣。
二世不行此术,而重以无道:坏宗庙与民,更始作阿房之宫;繁刑严诛,吏治刻深;赏罚不当,赋敛无度。天下多事,吏不能纪;百姓困穷,而主不收恤。然后奸伪并起,而上下相遁;蒙罪者众,刑戮相望于道,而天下苦之。自群卿以下至于众庶,人怀自危之心,亲处穷苦之实,咸不安其位,故易动也。是以陈涉不用汤、武之贤,不借公侯之尊,奋臂于大泽,而天下响应者,其民危也。
故先王者,见终始不变,知存亡之由。是以牧民之道,务在安之而已矣。下虽有逆行之臣,必无响应之助。故曰:“安民可与为义,而危民易与为非”,此之谓也。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身在于戮者,正之非也。是二世之过也。
下篇
秦兼诸侯山东三十余郡,脩津关,据险塞,缮甲兵而守之。然陈涉率散乱之众数百,奋臂大呼,不用弓戟之兵,鉏耰白梃,望屋而食,横行天下。秦人阻险不守,关梁不闭,长戟不刺,强弩不射。楚师深入,战于鸿门,曾无藩篱之难。于是山东诸侯并起,豪俊相立。秦使章邯将而东征,章邯因其三军之众,要市于外,以谋其上。群臣之不相信,可见于此矣。子婴立,遂不悟。借使子婴有庸主之材而仅得中佐,山东虽乱,三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祀宜未绝也。
秦地被山带河以为固,四塞之国也。自缪公以来至于秦王二十余君,常为诸侯雄。此岂世贤哉?其势居然也。且天下尝同心并力攻秦矣,然困于险阻而不能进者,岂勇力智慧不足哉?形不利、势不便也。秦虽小邑,伐并大城,得阨塞而守之。诸侯起于匹夫,以利会,非有素王之行也。其交未亲,其民未附,名曰亡秦,其实利之也。彼见秦阻之难犯,必退师。案土息民以待其弊,收弱扶罢以令大国之君,不患不得意于海内。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而身为禽者,救败非也。
秦王足己而不问,遂过而不变。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祸。子婴孤立无亲,危弱无辅。三主之惑,终身不悟,亡不亦宜乎?当此时也,也非无深谋远虑知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尽忠指过者,秦俗多忌讳之禁也,——忠言未卒于口而身糜没矣。故使天下之士倾耳而听,重足而立,阖口而不言。是以三主失道,而忠臣不谏,智士不谋也。天下已乱,奸不上闻,岂不悲哉!先王知壅蔽之伤国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饰法设刑而天下治。其强也,禁暴诛乱而天下服;其弱也,王霸征而诸侯从;其削也,内守外附而社稷存。故秦之盛也,繁法严刑而天下震;及其衰也,百姓怨而海内叛矣。故周王序得其道,千余载不绝;秦本末并失,故不能长。由是观之,安危之统相去远矣。
鄙谚曰:“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是以君子为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之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化因时,故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
二月十六日,前乡贡进士韩愈,谨再拜言相公阁下:
向上书及所著文后,待命凡十有九日,不得命。恐惧不敢逃遁,不知所为,乃复敢自纳于不测之诛,以求毕其说,而请命于左右。
愈闻之:蹈水火者之求免于人也,不惟其父兄子弟之慈爱,然后呼而望之也。将有介于其侧者,虽其所憎怨,苟不至乎欲其死者,则将大其声疾呼而望其仁之也。彼介于其侧者,闻其声而见其事,不惟其父兄子弟之慈爱,然后往而全之也。虽有所憎怨,苟不至乎欲其死者,则将狂奔尽气,濡手足,焦毛发,救之而不辞也。若是者何哉?其势诚急而其情诚可悲也。
愈之强学力行有年矣。愚不惟道之险夷,行且不息,以蹈于穷饿之水火,其既危且亟矣,大其声而疾呼矣。阁下其亦闻而见之矣,其将往而全之欤?抑将安而不救欤?有来言于阁下者曰:“有观溺于水而爇于火者,有可救之道,而终莫之救也。”阁下且以为仁人乎哉?不然,若愈者,亦君子之所宜动心者也。
或谓愈:“子言则然矣,宰相则知子矣,如时不可何?”愈窃谓之不知言者。诚其材能不足当吾贤相之举耳;若所谓时者,固在上位者之为耳,非天之所为也。前五六年时,宰相荐闻,尚有自布衣蒙抽擢者,与今岂异时哉?且今节度、观察使及防御营田诸小使等,尚得自举判官,无间于已仕未仕者;况在宰相,吾君所尊敬者,而曰不可乎?古之进人者,或取于盗,或举于管库。今布衣虽贱,犹足以方乎此。情隘辞蹙,不知所裁,亦惟少垂怜焉。
愈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