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海色何苍苍,旌旗夹岸澄清光。迢迢斧钺自天下,帝遣中丞巡朔方。
铜符玉帐分千里,画甲雕鞍围绣绮。三军鼙鼓寂无声,万灶风烟晴不起。
中丞自是河宿精,乍窥人世辞蓬瀛。流沙咫尺不可越,怒鞭海若驱长鲸。
停车忽傍黄山麓,笑揖浮丘跨䨥鹿。晓逐霞光度赤城,暮餐云气离天目。
胸中远思凌泬㵳,却来湖海称人豪。单词只语露肝胆,白日不动苍旻高。
猿韬豹略多奇迹,早握兵符穷战术。八阵常翻鱼复图,千言自献龙门策。
策名飞步登皇州,纷纷簪笔皆儒流。斗边夜啸䨥龙剑,天上春开五凤楼。
贾生意气本英发,终军才调何颖脱。兵锋直欲款匈奴,尺组恒思絷南粤。
华衮朱轩出未央,竹马壶浆迓道傍。已见褰裳临蓟野,还看赐服下南阳。
再岁超迁左冯翊,凤凰神雀咸来集。声名从此播寰区,二省三台劳涉历。
东南财赋日徬徨,一麾承诏来馀杭。唐代征输属刘晏,汉家平准羞弘羊。
政成绩奏多清燕,越水吴山自游玩。酹酒初登武穆祠,飞书忽下明光殿。
匆匆督府推贤臣,九重焕烂传丝纶。陇西黎庶望充国,河内军民嗟寇恂。
虔州形势本四塞,渺渺川原开郡邑。波涛半蹴闽海青,瘴疠斜连惠潮黑。
汀漳诸府列犬牙,纡萦四省藏千家。穷乡绝峒锁魑魅,深岩大泽盘龙蛇。
庙堂抚髀思经济,时来崛起风尘际。三苗方略从便宜,九姓羌浑随节制。
轩车杂遝送离觞,十月江城满路霜。大将楼船横浙水,元戎队伍出钱塘。
钱塘浙水俱秋色,回首严陵瞻故国。白岳崚嶒带雨寒,苍岩兀突齐云立。
云岩白岳望不停,番阳彭蠡江溟溟。千年滕阁迷丹嶂,万仞匡庐削翠屏。
历历关河度章浦,缓辔停骖问风土。送客应过孺子亭,提兵却入中丞府。
中丞号令何雄哉,指挥叱咤行风雷。将军列戍秦城远,壮士长歌汉壁开。
建牙吹角观游猎,士气军声腾百粤。铁马骄嘶海月寒,雕戈乍举岩云裂。
海月岩云壮品题,登坛横槊思清凄。慷慨宁论班定远,风流不减庾征西。
缓带时时临绝域,纶巾羽扇何閒寂。骠骑空驰大漠烟,词人枉勒燕然石。
崔巍铜柱镇封提,缥缈珠崖接五溪。分耕坐使阳春布,讲武俄看太白低。
讲武分耕严纪律,泸夷永靖先零辑。主恩时赐鹔鹴袍,兵气潜消狐兔窟。
津亭黄叶转纷纷,肠断骊驹不可闻。晚思苍茫盈落日,愁心悽切驻寒云。
男儿意态元磊落,抗手何须怨离索。指日威名虎豹关,他时事业麒麟阁。
雨露沾濡大海滨,溪山随处净烟尘。更令文字流荒服,行见衣冠入紫宸。
(1551—1602)明金华府兰溪人,字元瑞,号少室山人,更号石羊生。万历间举人,久不第。筑室山中,购书四万余卷,记诵淹博,多所撰著。曾携诗谒王世贞,为世贞激赏。有《少室山房类稿》、《少室山房笔丛》、《诗薮》。
余幼时即嗜学。家贫,无从致书以观,每假借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计日以还。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录毕,走送之,不敢稍逾约。以是人多以书假余,余因得遍观群书。既加冠,益慕圣贤之道 ,又患无硕师、名人与游,尝趋百里外,从乡之先达执经叩问。先达德隆望尊,门人弟子填其室,未尝稍降辞色。余立侍左右,援疑质理,俯身倾耳以请;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礼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复;俟其欣悦,则又请焉。故余虽愚,卒获有所闻。
当余之从师也,负箧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穷冬烈风,大雪深数尺,足肤皲裂而不知。至舍,四支僵劲不能动,媵人持汤沃灌,以衾拥覆,久而乃和。寓逆旅,主人日再食,无鲜肥滋味之享。同舍生皆被绮绣,戴朱缨宝饰之帽,腰白玉之环,左佩刀,右备容臭,烨然若神人;余则缊袍敝衣处其间,略无慕艳意。以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盖余之勤且艰若此。
今虽耄老,未有所成,犹幸预君子之列,而承天子之宠光,缀公卿之后,日侍坐备顾问,四海亦谬称其氏名,况才之过于余者乎?
今诸生学于太学,县官日有廪稍之供,父母岁有裘葛之遗,无冻馁之患矣;坐大厦之下而诵《诗》《书》,无奔走之劳矣;有司业、博士为之师,未有问而不告,求而不得者也;凡所宜有之书,皆集于此,不必若余之手录,假诸人而后见也。其业有不精,德有不成者,非天质之卑,则心不若余之专耳,岂他人之过哉!
东阳马生君则,在太学已二年,流辈甚称其贤。余朝京师,生以乡人子谒余,撰长书以为贽,辞甚畅达,与之论辩,言和而色夷。自谓少时用心于学甚劳,是可谓善学者矣!其将归见其亲也,余故道为学之难以告之。谓余勉乡人以学者,余之志也;诋我夸际遇之盛而骄乡人者,岂知余者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