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在唐虞世,俗善民相亲。八家实同井,耕收力惟均。
是时村田间,民质如游麇。击壤有馀乐,含哺无嚬呻。
孰知世日降,三代变狂秦。经界不复正,强暴相并吞。
干戈事行役,饥寒多苦辛。遂令百代下,风俗难回淳。
政苛若猛虎,郡邑成墟榛。操瓢转沟壑,哀痛声忍闻。
何人貌此图,彷佛康衢民。惟应文景际,海内咸富殷。
陈陈太仓粟,红腐每相因。后来贞观治,用意亦良勤。
斗米仅三钱,路无拾遗贫。悠悠千百载,两见造化仁。
奈何治日少,掊克殊纷纭。青苗任新法,花石贡阴滨。
吾民当此时,何异鱼在纶。大明富九有,万姓逢昌辰。
况兹边徼任,乃属心腹臣。抚摩犹赤子,恩爱同阳春。
四郊尽乐土,远近无烟尘。年年二月候,村村花柳新。
居民作春社,鸡酒聚比邻。吹竽复考鼓,起舞仍蹲蹲。
欢呼奔老稚,来往杂蹄轮。信知仁政下,巨壑无枯鳞。
古云一日泽,此意犹能存。我歌村田诗,再见豳风陈。
(1425—1498) 明江西鄱阳人,字士昂。工书能诗。景泰二年进士。授南京吏科给事中。成化时,以户科都给事中入川镇压赵铎起事,还言欲息盗贼必先去贪官、均科差。累进右副都御史提督松潘军务。弘治中官至南京礼部尚书。有《清风亭稿》、《枕肱集》、《梦征录》。
六月二十六日,愈白。李生足下:生之书辞甚高,而其问何下而恭也。能如是,谁不欲告生以其道?道德之归也有日矣,况其外之文乎?抑愈所谓望孔子之门墙而不入于其宫者,焉足以知是且非邪?虽然,不可不为生言之。
生所谓“立言”者,是也;生所为者与所期者,甚似而几矣。抑不知生之志:蕲胜于人而取于人邪?将蕲至于古之立言者邪?蕲胜于人而取于人,则固胜于人而可取于人矣!将蕲至于古之立言者,则无望其速成,无诱于势利,养其根而俟其实,加其膏而希其光。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晔。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
抑又有难者。愈之所为,不自知其至犹未也;虽然,学之二十余年矣。始者,非三代两汉之书不敢观,非圣人之志不敢存。处若忘,行若遗,俨乎其若思,茫乎其若迷。当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惟陈言之务去,戛戛乎其难哉!其观于人,不知其非笑之为非笑也。如是者亦有年,犹不改。然后识古书之正伪,与虽正而不至焉者,昭昭然白黑分矣,而务去之,乃徐有得也。
当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汩汩然来矣。其观于人也,笑之则以为喜,誉之则以为忧,以其犹有人之说者存也。如是者亦有年,然后浩乎其沛然矣。吾又惧其杂也,迎而距之,平心而察之,其皆醇也,然后肆焉。虽然,不可以不养也,行之乎仁义之途,游之乎诗书之源,无迷其途,无绝其源,终吾身而已矣。
气,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毕浮。气之与言犹是也,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者皆宜。虽如是,其敢自谓几于成乎?虽几于成,其用于人也奚取焉?虽然,待用于人者,其肖于器邪?用与舍属诸人。君子则不然。处心有道,行己有方,用则施诸人,舍则传诸其徒,垂诸文而为后世法。如是者,其亦足乐乎?其无足乐也?
有志乎古者希矣,志乎古必遗乎今。吾诚乐而悲之。亟称其人,所以劝之,非敢褒其可褒而贬其可贬也。问于愈者多矣,念生之言不志乎利,聊相为言之。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