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霰三冬集,玄云四望同。微茫屯巨壑,浩荡布长空。
入夜光交映,连朝势倍雄。纷披遥坠露,飒沓近含风。
漠漠缘堤厚,霏霏入堑融。凌波来冉冉,逐浪去匆匆。
岛屿萦枮蘖,汀洲结乱荭。修途霜淅沥,闇谷雾巃嵷。
屏翳驱驰疾,玄冥号令隆。山川呈浑沌,宇宙𥳽共工。
鍊石娲皇瘁,填河织女癃。衣裳青媛湿,环佩素娥𤧚。
月杵舂来细,星箕飐处濛。斗牛沈剑色,雷电撤车攻。
南纪阳和伏,东华灏气笼。扶桑霾曙旭,析木炫层穹。
齐鲁青如羃,岷峨翠若幢。重阴浮海岱,积素晕河嵩。
潮涌钱塘阔,涛蒸渤涨洚。滹沱流易合,勃律𩗗难通。
庐阜天连瀑,燕台日贯虹。柱凝江馆瑟,弦折塞门弓。
弱水冰堪渡,辽阳淖未瀜。瑶翻藏地轴,玉戏笑天工。
碎讶昆吾切,莹看匠石砻。潇湘遗是玦,宛洛种为珫。
琮璧唐郊荐,圭璋夏庙肜。王孙珩粲烂,和氏璞茏葱。
玛瑙霏成屑,琅玕刿欲镕。水晶盐味淡,火浣布毛冲。
贝锦披文砌,鲛绡错绮栊。玻瓈新步障,云母旧屏风。
蟾窟俄圆桂,鹍弦骤拂桐。白华怀烱洁,黄竹寄忧忡。
处士墙颓荜,幽人径翳蓬。千林凋橘柚,七泽冻杉枫。
泞隔双柑侣,泥沾百草丛。禾苗占上瑞,楮叶陋凡工。
拟絮情殊惬,吹葭节渐融。吟梅标逸韵,泣笋验深衷。
庭院饥喧雀,轩墀静扑虫。罗张梁苑兔,耒瘗邺田螽。
潋滟传羔帐,萧疏放鹤笼。狼峰清代北,鹊帜詟云中。
蜃吐楼台钜,鲸封观壁窿。鼋鼍愁永蛰,鹯鹗快高翀。
远渚拳栖鹭,荒陂窜落鸿。灞桥驴蹇足,蓝岭骑埋鬃。
汞已凝贞白,铅仍聚葛洪。玉京朝柱史,银阙跳壶公。
棺下乔应耄,笙飞晋尚童。餐苓延蓟训,服乳度茅衷。
慧可禅锋利,瞿昙佛行崇。散花摩诘幻,筛粟惠能侗。
嶂没须弥岭,池添阿耨谼。菩提陈大梵,优钵湛真空。
冶色凌姑射,炎威净祝融。轩涂迷七圣,舜麓正群工。
孟氏离宫乐,颜回陋巷穷。水精传孔父,石髓问嵇公。
秀彻肤明玠,瑰妍质粲濛。凝脂誇杜姣,傅粉诧何工。
赙亮嗟埋树,怀忱叹濯桐。浩游贤七贵,安卧卜三公。
竹墅深逃廌,茅庐破匿仝。孙窗芸帙耀,苏窖苋肠充。
有履穿东郭,无衣晒郝隆。陶巾敧自漉,姜被薄谁烘。
蝶记元婴写,鹅忘逸少笼。含冤齐妇孝,殉节宋臣忠。
左伯骸将毙,全师睫故矇。绨分须贾袂,褐绽范丹躬。
雨粟嬴君骇,量沙魏卒懵。程徒传旧业,石帅擅奇功。
炭化虚疑逊,薪悭孰代崇。长谣逢贾簿,大猎罢萧忠。
暑槛宜河朔,春盘忆射洪。峥嵘惊岁暮,朗润报年丰。
兰舫忻联鹢,桑弧庆得雄。倦游秦邸外,乘兴越溪东。
濡涩全妨舵,飘飖半压篷。群嚣怜榜竖,独钓恋渔翁。
爨拥孤烟白,炉存宿火红。布帆悬茜峭,丝笮系青葱。
绰约肌生疹,清华目眩瞳。衾裯吟啸里,几簟画图中。
白苧歌游子,清商发侍僮。逍遥披氅客,肮脏被裘公。
角赋豪吞惠,雕词捷仆融。船邀狂太白,笔授隽文通。
皓齿纷相藉,明妆俨作丛。轻盈回曼脸,滑腻衬酥胸。
飞动昭阳燕,翩褼洛水鸿。浣纱西子洁,织锦窦姬聪。
蛾黛呵张敞,莺喉簇马融。登仙惭有道,中圣羡无功。
握麈神先王,持螯思并洪。百壶携若下,五石醉新丰。
斝玩商雕瑴,觚携汉铸铜。藏阄拈胜事,横槊斗英风。
潦倒青田核,淋漓碧萏筒。南皮簪竞盍,北海座宁空。
甲煎芬逾岭,天池味胜蒙。枣梨膏野熟,薏苡酿泉冲。
鼎列云英面,匙抄赤穬穜。烂煨樊圃芋,细嚼夏畦菘。
汀鹜肥供案,河鲂健入𥵫。奇毛蒐海雁,异味献家豵。
虬脯时刲鹿,羊蹯或馔熊。烹鲜庖中窾,斫脍匠成风。
大纛思平蔡,高牙誓缚戎。射从飞卫习,棋效积薪攻。
挟日平原畅,谈天碣石讧。凤池延小谢,龙鲊询司空。
绝倒元平子,清言复阿戎。三坟罗倚相,四部缮行冲。
屈宋才无敌,邹枚宴未穷。寥寥白雪赋,千古孝王宫。
(1551—1602)明金华府兰溪人,字元瑞,号少室山人,更号石羊生。万历间举人,久不第。筑室山中,购书四万余卷,记诵淹博,多所撰著。曾携诗谒王世贞,为世贞激赏。有《少室山房类稿》、《少室山房笔丛》、《诗薮》。
汉昭帝逝世,昌邑王刘贺被废黜,汉宣帝刘询刚刚登上皇位。路温舒呈上奏书,奏书说:
昭帝崩,昌邑王贺废,宣帝初即位,路温舒上书,言宜尚德缓刑。其辞曰:
“臣闻齐有无知之祸,而桓公以兴;晋有骊姬之难,而文公用伯。近世赵王不终,诸吕作乱,而孝文为太宗。由是观之,祸乱之作,将以开圣人也。故桓、文扶微兴坏,尊文、武之业,
泽加百姓,功润诸侯,虽不及三王,天下归仁焉。文帝永思至德,以承天心,崇仁义,省刑罚,通关梁,一远近,敬贤如大宾,爱民如赤子,内恕情之所安而施之于海内,是以囹圄空虚,天下太平。夫继变化之后,必有异旧之恩,此贤圣所以昭天命也。“往者,昭帝即世而无嗣,大臣忧戚,焦心合谋,皆以昌邑尊亲,援而立之。然天不授命,淫乱其心,遂以自亡。深察祸变之故,乃皇天之所以开至圣也。故大将军受命武帝,股肱汉国,披肝胆,决大计,黜亡义,立有德,辅天而行,然后宗庙以安,天下咸宁。臣闻《春秋》正即位,大一统而慎始也。陛下初登至尊,与天合符,宜改前世之失,正始受命之统,涤烦文,除民疾,存亡继绝,以应天意。
“臣闻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狱之吏是也。秦之时,羞文学,好武勇,贱仁义之士,贵治狱之吏,正言者谓之诽谤,遏过者谓之妖言,故盛服先王不用于世⒅,忠良切言皆郁于胸,誉谀之声日满于耳,虚美熏心,实祸蔽塞,此乃秦之所以亡天下也。方今天下,赖陛下恩厚,亡金革之危、饥寒之患,父子夫妻戮力安家,然太平未洽者,狱乱之也。夫狱者,天下之大命也,死者不可复生,绝者不可复属。《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今治狱吏则不然,上下相驱,以刻为明,深者获公名,平者多后患。故治狱之吏,皆欲人死,非憎人也,自安之道在人之死。是以死人之血流离于市,被刑之徒比肩而立,大辟之计岁以万数。此仁圣之所以伤也。太平之未洽,凡以此也。夫人情安则乐生,痛则思死,棰楚之下,何求而不得?做囚人不胜痛,则饰词以视之,吏治者利其然,则指道以明之,上奏畏却,则锻练而周内之;盖奏当之成,虽咎繇听之,犹以为死有余辜。何则?成练者众,文致之罪明也。是以狱吏专为深刻,残贼而亡极,媮为一切,不顾国患,此世之大贼也。故俗语曰:“画地为狱议不入;刻木为吏期不对。”此皆疾吏之风,悲痛之辞也。故天下之患,莫深于狱;败法乱正,离亲塞道,莫甚乎治狱之吏,此所谓一尚存者也。”
“臣闻乌鸢之卵不毁,而后凤凰集;诽谤之罪不诛,而后良言进。故古人有言:“山薮臧疾,川泽纳污,瑾瑜匿恶,国君含诟。”唯陛下除诽谤以招切言,开天下之口,广箴谏之路,扫亡秦之失,尊文武之德,省法制,宽刑罚,以废治狱,则太平之风可兴于世,永履和乐,与天亡极,天下幸甚。”
上善其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