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载淹江馆,三年错雨旸。热中蒸滞气,涸辙断枯肠。
黑井盐煎火,红炉铁鍊钢。帡幪加诞罔,坎窞触机张。
直壮无身慊,穷坚著命当。鼻烟从燎炬,沟汗尽翻浆。
噎塞难通七,摧颓懒揭裳。沾濡粘敝屣,毒螫上空床。
甑拥轮囷肉,瓶熬觱沸汤。噞喁气尤偃,叫吼怒如狂。
晓瘴煤生柱,晴霾土抹墙。片云遮日薄,疏雨洒晴忙。
荧惑凝青血,长庚迸赤芒。槁天高破碎,乾月死昏黄。
翕熇浑无露,萎焦似有霜。燕呀栖不垒,鸢跕堕难翔。
雷殷轰蚊塔,沙生闇𧌒枪。飞萤空自爝,战蚁竟深藏。
盘礴摧腰脊,低垂塌目眶。本来观化日,谁使遇愆阳。
风土闻南国,江山异朔方。岂期惟酷烈,无处别炎凉。
故国包全晋,吾家压太行。高寒雄地势,潇洒静云庄。
六月衣冠冷,千年草木香。长松撼潮海,绝壁隐虚堂。
却到燕山北,行歌易水傍。雁霜彫夏木,鸠雨润春桑。
聘币辉光重,徵车道路长。沙陀瞻帝里,雪谷拜天王。
的皪星衔冻,严凝日隐光。群雄奋冰窟,六合入毡囊。
半世无蒸湿,于今重祸殃。襟裾堆蚤虱,肘腋沸蜩螗。
岂免泥涂辱,还令羽翮戕。甘言虽未已,毒手益难量。
夹栅仍规觇,重围更限防。堑门深虎圈,击柝闹鱼榔。
钳逼炉锤密,枝梧觜吻荒。釜鬵烹则易,刀俎食非强。
气数俱臻极,天人尽反常。旱灾绵岁月,祸本入膏肓。
重怒非长策,佳兵甚不祥。捓揄肆岩阻,鄙外极戎羌。
信誓犹然在,明徵固未妨。但令心匪石,尽自口如簧。
喟叹愁仍积,吁嗟气不扬。行人竟何罪,国体岂无伤。
反己私尤责,知微实愧惶。逢时当际会,援溺止怀襄。
自缚悬难解,输人律否臧。恧心煨肺腹,畏景急炮煻。
欲掘阴山鼠,翻思雪窖羊。履危从蹇剥,挺节不低昂。
伊昔当崇庆,金源复靖康。白虹缠帝座,紫电激天狼。
傅说骑箕尾,王良策驷房。一龙轰霹雳,万马快腾骧。
历块无完国,蜚锋举断吭。才闻过燕赵,又已出河湟。
此际通和好,惟时正扰攘。浑如沃薪火,大似堰流糠。
狼藉三峰败,颠连五国亡。济师攻汴蔡,徼节到馀杭。
海上盟空阔,城南事渺茫。剑关开要害,淮海失城隍。
㝢县馀骸骨,乾坤一痏疮。百年血肉运,万里战争场。
边将徼功赏,兵人藉糗粮。居然忘厄会,但请复侵疆。
虎怒宁须激,鲸吞更请尝。肌膏坐销铄,节钺漫荧煌。
破屋浑生薍,方畦孰插秧。蘼芜没洲渚,潢潦漫陂塘。
莽苍人何在?阴森鬼正伥。雁兵秋滚滚,鱼窟夜遑遑。
岂忍仍挤石,无为更药疡。欃枪闹三纪,丝枲紊千箱。
已乱仁明出,中兴祚胤昌。胜残须必世,奕叶始呈芳。
秦府凤鳞质,周家金玉相。河山收杀气,云汉焕文章。
潜邸人皆仰,春宫德益彰。厌兵符太母,归马劝先皇。
礼乐尊周孔,声名慕汉唐。恢弘张治具,突兀振乾纲。
骏发渝平急,铺敦大命将。奉书祇局蹐,驰驿敢彷徨。
加额人皆贺,摩肩众所望。只今全父子,无复痛孤孀。
延入拘营垒,周罗匝庑廊。只将人桎梏,不用铁锒铛。
龙节埋泥阱,狐涎汩土𤭛。焚身无取齿,避灶岂争炀。
炎赫惟加炽,风飙不许凉。祗愁化灰烬,何处荐圭璋?
天问终无语,冥搜未易详。艰屯果谁敢?坏乱实难匡。
有赋誇鹦鹉,无媒献骕骦。何当快风雨,吹去卧沧浪。
(1223—1275)元泽州陵川人,字伯常。郝天挺孙。金亡,徙顺天,馆于守帅张柔、贾辅家,博览群书。应世祖忽必烈召入王府,条上经国安民之道数十事。及世祖即位,为翰林侍读学士。中统元年,使宋议和,被贾似道扣留,居真州十六年方归。旋卒,谥文忠。为学务有用。及被留,撰《续后汉书》、《易春秋外传》、《太极演》等书,另有《陵川文集》。
余年来观瀑屡矣,至峡江寺而意难决舍,则飞泉一亭为之也。
凡人之情,其目悦,其体不适,势不能久留。天台之瀑,离寺百步,雁宕瀑旁无寺。他若匡庐,若罗浮,若青田之石门,瀑未尝不奇,而游者皆暴日中,踞危崖,不得从容以观,如倾盖交,虽欢易别。
惟粤东峡山,高不过里许,而磴级纡曲,古松张覆,骄阳不炙。过石桥,有三奇树鼎足立,忽至半空,凝结为一。凡树皆根合而枝分,此独根分而枝合,奇已。
登山大半,飞瀑雷震,从空而下。瀑旁有室,即飞泉亭也。纵横丈馀,八窗明净,闭窗瀑闻,开窗瀑至。人可坐可卧,可箕踞,可偃仰,可放笔研,可瀹茗置饮,以人之逸,待水之劳,取九天银河,置几席间作玩。当时建此亭者,其仙乎!
僧澄波善弈,余命霞裳与之对枰。于是水声、棋声、松声、鸟声,参错并奏。顷之,又有曳杖声从云中来者,则老僧怀远抱诗集尺许,来索余序。于是吟咏之声又复大作。天籁人籁,合同而化。不图观瀑之娱,一至于斯,亭之功大矣!
坐久,日落,不得已下山,宿带玉堂。正对南山,云树蓊郁,中隔长江,风帆往来,妙无一人肯泊岸来此寺者。僧告余曰:“峡江寺俗名飞来寺。”余笑曰:“寺何能飞?惟他日余之魂梦或飞来耳!”僧曰:“无征不信。公爱之,何不记之!”余曰:“诺。”已遂述数行,一以自存,一以与僧。